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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影西垂,微风阵阵,裹挟着寂寥的秋意卷走了上雍城的红花绿树。宣云袭策马置身于十余骑的队伍正前方,于日落时分纵马进入都城。
大理寺司直沈寒杉今日押着两车死囚往刑部牢房断议,直忙到快天黑,他一出刑部衙门正好遇见远行数月而归的越王,当即下马停在街面上避让。
“沈公子。”宣云袭见是沈国舅的儿子,勒住缰绳也下到地面与他攀谈起来。
“臣拜见越王殿下。”沈寒杉拱手而拜。
宣云袭却拉起他,微笑道:“你是如兮的兄长的,不必这般多礼。”
越王这话说的耐人寻味,他沈寒杉是梁国公的儿子,先皇后的亲侄子,说一句皇亲国戚也不为过,越王要他不须拘礼,何必特意提一句如兮?
如兮。沈寒杉细细咀嚼了一番,三妹无福得太子殿下召幸,至今无名无分的住在东宫,可她毕竟是梁府小姐,不比宫中奴役,怎可这般直呼她闺名?他面上丝毫不显,言笑晏晏地同宣云袭寒暄了几句,待到宣云袭说要进宫向皇帝复命,他二人相互道别。
沈寒杉心里直犯嘀咕,心不在焉地牵马步行回到梁国公府,妻子阿萝正抱着幼子在堂屋等他。
“我的爷!你怎么这会儿才回啊?”阿萝把孩子塞到乳母手上,挽着丈夫的胳膊进了厢房。
“怎么了?今日到刑部处理公务,秋决将至,陛下又有谕旨,好些陈年旧案都得理理清,所以晚了些。”
“您想想,今儿个什么日子?”
“今儿个?初八啊糟了!母亲是不是回府了?”沈寒杉倒抽一口冷气,阿萝服侍丈夫脱下朝服,伺候他净面漱口,再换过居家的半旧长衫,陪着他到杨氏夫人所居的东院问安。
“儿子给母亲请安。”
“媳妇给母亲请安。”
沈寒杉与阿萝一齐下拜,杨氏夫人居高临下的瞥了眼这两口子,到底也没发作脾气,只摆摆手叫起。沈寒杉夫妇落了座,屏风后走出一个梳妇人发髻的中年女子领着几个丫鬟上茶水点心,那妇人生得眉清目秀,依稀可见年少时的美貌,身形瘦弱矮小,低眉顺眼地弓着背给主母端茶倒水,若是仔细瞧,不难发觉沈寒杉长得与她颇为相似。
“母亲去了这样久,二爷常常念叨您,如今可算把母亲盼回来了。”
阿萝悄悄拉了拉丈夫的衣袖,沈寒杉意会,眼神关切道:“看母亲似是瘦了些,想来照顾妹妹很辛苦罢。”
杨氏夫人拨拨手里的菩提念珠,淡淡道:“你们两口子有心了,我在宫中不过是陪小鸾说说话。”
“喏,这些是太子殿下赏的,玳喜,你把那个紫缎的锦匣拿去给二奶奶,小鸾特意挑出来给你的。”
唤作“玳喜”的中年妇人捧起锦匣呈到阿萝跟前,阿萝瞅了眼丈夫的脸色,站起身恭敬接过,她打开盒子,里头是一条打造成绿萝花样的翡翠项链。她娘家姓吕,“吕”音近“绿”,单名一个萝字,所以平日里衣裙罗帕喜用绿萝的样式。
“小妹真是有心了,还记得我最爱绿萝。”阿萝将盒子递给身后的丫鬟,转过身对杨氏夫人问道:“母亲见着两位小殿下了吗?还有咱们的栖虹郡主,孩子们都好吗?”
“都好,阿珩身子弱一些,他哥哥就虎头虎脑的,整日上蹿下跳,搅得东宫上下不得安宁,黛儿正在学说话,如今已能和人说个整句了。”
沈寒杉在旁道:“日前太子殿下说过了年就该给元王寻个教头了,父亲说要荐几个人选给太子挑,儿子已着手办了。”
杨氏夫人难得露了个笑脸给庶子,“嗯,你如今做事愈发老道了,给皇孙寻教头马虎不得,虽说殿下年幼,只学些刀棍拳脚,可送到宫里做师傅的,还是应该仔细排查好底细,早些准备着。”
沈寒杉得了嫡母褒奖,不禁喜出望外,想到之前一直盘算的事情,觉得既然嫡母心情好,不妨打铁趁热。
“母亲,姨娘她这两年身子一直不大好,儿子想求您个恩典,能不能给姨娘拨个小院,让她静养一段日子,等身子好全了,再回来服侍您可好?”
沈寒杉此话一出,玳喜立即在主母面前拜倒,伏在地上唯唯诺诺道:“妾身不敢,妾身恳请夫人留妾身在您身边伺候。”
“姨娘!”沈寒杉急道:“大夫说了,您的病不能再拖了。”
他跟着跪倒在地,言辞恳切,“母亲大人,姨娘再这么熬下去,迟早受不了的。”
杨氏夫人猛地把茶盏往案几上一磕,冷冷道:“你的意思是说我故意不许你亲娘养病,要叫她硬生生捱着了?”
沈寒杉一惊,低首道:“儿子不敢!儿子并非此意,只是希望能让姨娘好好休养”
“二爷!”玳喜拽着他衣袖,摇头道:“我伺候夫人是应该的,您说这些是做什么呢?”
“哼,他这是说我这个做嫡母的亏待他亲娘。”
阿萝眼见杨氏夫人面带不虞,丈夫口不择言越说越错,拍着大腿道:“诶哟,瞧我这脑子,爷,刚才父亲派人传话,说等你给母亲请过安了,立即到书房去,他有事情要同你商量呢。”阿萝使劲给丈夫使眼色让他快去找父亲,一边大大咧咧的笑道:“母亲,我下午给您炖了锅燕窝蘑鸭汤,秋天晚膳喝这个最是养颜补气了,姨娘,您跟我去小厨房端来服侍母亲用膳罢。”
玳喜长出一口气,感激地朝阿萝笑笑,跟着她出了东院。一离开院门,阿萝便扶住玳喜的胳膊,柔声道:“姨娘这两日身子可还好?我给您绣了两个护膝,一会儿到屋里拿给您。”
“二奶奶太客气了,叫下人做就是了,何必亲自动手,你照顾孩子已经很累,还费神做这些。”
“姨娘是二爷的生母,我做媳妇的孝敬您也是应该的。”阿萝悄声道:“我还另外做了碗红豆山药薏米粥,您等伺候完婆母,就避着旁人用一些,吃这个去湿气。”
玳喜微微一笑,柔声道:“谢谢二奶奶了。”她握着阿萝的手,语气真挚:“二爷娶了你,当真是他的福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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