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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夜,马努斯从书案上抬起头,揉着酸痛的脖颈。自从与长子会面完后,他便长久地将自己投入到了政事当中,那些经年累月堆积如山的文书被他在短时间内尽数批阅完毕,且对于未来长久时间的乌拉席露该如何发展,他也写下了一系列详细的方案。人们不知马努斯为何突然如此勤勉,但人们知道,马努斯是一位真正善良且关心民众的君主。
“如此一来,想必在相当一段时间内,乌拉席露能安然无恙了……”
马努斯喃喃自语。他从椅子上站起身,扶着自己的腰部,小心翼翼地伸了个懒腰,在听到骨骼的噼啪作响后,马努斯惬意地长呼出一口气,转身走向自己的寝宫。可他却没有进去,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一道缝隙,于门口处观望着床上的场景。在微弱的火烛光线下,他看到妻子正酣睡,年幼的儿女们依偎在妻子身旁,手紧紧抓住母亲的衣摆不放。
这温馨的场面让马努斯泛起一丝微笑。他轻轻阖上门,离开了寝宫,走到了乌拉席露的街道上。夜已经很深了,街道上空无一人,只有灯火在风中摇曳,微小的光亮汇聚在一起,照亮了这庞大的王国。马努斯在街道上漫步,偶尔会遇到巡逻的士兵,马努斯则对他们微笑着点头致意。
不知如此走了多久,马努斯感觉有些疲倦了。他离开了街道,在草坪上席地而坐。他抚摸着柔软的草叶,这触感让他想起抚摸儿子的头顶,他有些后悔了,先前离开寝宫时,他应该亲亲他们再走的。现在……
马努斯回首望了望来路,这一路弯弯绕绕,不知不觉中,他已经走了太远了,远到回不去了。
回不去就回不去吧,算了。马努斯轻轻叹了口气,而后抬起头,望向夜空。他很高兴,即便夜空那么深邃,可那漫天的繁星,它们自身的光线即便微茫,但组合在一起,也可以将黑夜照亮。
“……出来吧。”
凝视着夜空的马努斯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。四周依然静悄悄的,只有风吹过草坪发出的“沙沙”声。马努斯感觉脖颈上的凉意突然消失了,他本以为那是夜风的缘故,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,原来那人早就将刀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。
“你什么时候发现的?”
一个清冷的女声传进马努斯的耳中。马努斯淡淡笑了笑,“我是乌拉席露的君主,创造光明魔法的马努斯。任何与光线有关的一切,都逃不过我的眼睛。只是我没有想到,你已离我如此之近。”
马努斯抬头看向刺客。对方是名身材娇小的女子,容貌美丽动人,双眼明亮得宛如天上的星辰。只是那眼神,却冰冷得可怕。
“是葛温派你来的?”马努斯轻声询问着,可看他的表情,却似乎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。刺客不说话,马努斯也不奢望从她那儿得到什么,事实上,葛温派她来,是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才对。不过对于这一天,他早已有所预感,否则,也不可能如此平静地面对。
“可以不损害我的身体吗,给我留个全尸,”马努斯突然说,“不然让我的妻儿看见了,他们会伤心的;城中民众知道了,他们一定会愤怒地高喊要揪出刺客的。如此一来,即便是身手矫健如你,也难保不留下证据;而若是查出这事和神人有关,怕是免不了要爆发一场大战。古龙之战才结束不久,就不要再流更多血了。”
基亚兰沉默不语,眼中却是惊疑不定。眼前的这名人类到底是何意?为何到了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,还在考虑这种事情?难道,是在暗自酝酿什么阴谋?
似乎是能听到基亚兰心声一般,马努斯笑着开口,“我并无恶意,只是早在……早在许久之前,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。我曾经对这一天满怀恐惧与愤怒,但日复一复,我也终于明白,这或许就是我的宿命了……亦如葛温的宿命就是开创火的时代。所以,动手吧。”
眼见基亚兰还在犹豫,马努斯眼中突然爆发出一道精光,呵斥道:“你既然身为王的刺客,便应该舍弃自身无用的思考,只需消灭王的敌人便是。我是现存最年长的人类,与矮人有关的所有记忆都在我的灵魂之中。将它带给葛温,他自会知道一切!”
听到马努斯的呵斥,基亚兰如梦初醒。她终于不再思考更多,而是果断完成了王所给予的任务。没有痛苦,一切只在分毫之间,马努斯的生命便结束了。
原来,这就是死亡的感觉,被他遗忘许久的感觉,被他亲手杀死的无数善人恶人的感觉。
马努斯倒下了,他躺在草地上,看着头顶的星空,这是他生命终点所看到的最后一件事物。是啊,那无尽的黑暗,一定要被那星星点点的光,所驱散啊……
马努斯死了。基亚兰俯下身,她看到了马努斯脖子上挂着的项链,项链里是一个女人的画像,那是马努斯的一生挚爱。或许从遇见她的那一天起,马努斯的生命就被一分为二了,一半属于自己,一半,属于她。
基亚兰沉默地注视了项链几秒,最后将它放在马努斯的胸膛上贴近心脏的位置,而后才去拾捡他的灵魂。只是她在看到马努斯灵魂模样的瞬间便愣住了,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不知所措。这模样,怎会是如此……
但这犹豫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,基亚兰便回过神来。她不需要质疑,不需要疑惑,她的使命单纯到几乎可以说是纯粹。将马努斯的灵魂收好,基亚兰摆正了马努斯的尸身,使他看上去像是自然死亡,如同一阵微风轻轻裹挟走了他的生命。做完这一切后,基亚兰的身影重新遁入阴影中,好似她从未出现过一样。
……
大殿之上。
基亚兰汇报着她与马努斯的谈话,内容详细至极。末了,她抬起头,有些担忧地看着葛温,说:“大王,那马努斯像是早知会有刺客前去一样。事情实在是诡异,我担心……”
葛温面色平静,只是淡淡道:“无妨。你做得非常好,先退下吧,无需忧虑。”
基亚兰还想说什么,可看到长子在一旁轻轻摇了摇头,她便顺从地低下了头,离开了。
回想着基亚兰刚刚的话语,长子说:“那马努斯既然有所预料,要不就是我的到来使他察觉到了什么,要不就是芙拉姆特在与我们分开后,又独自去到了乌拉席露……”
葛温却不言语,而是看着手中马努斯的灵魂。这灵魂的模样诡异至极,它并非单独的个体,而是两个孪生的灵魂缠绕在一起,一边是极致的黑,一边是纯洁的白,模样可怖。黑色的灵魂,触感冰冷刺骨,十分沉重;白色的灵魂,触感温暖柔软,轻盈无比。如此极端的存在,竟然共同构成了一个人的灵魂。
长子看着那孪生灵魂的模样,即便强大如他,也是觉得有些不适。他知道葛温要做什么,不由得出声提醒道:“父王,这灵魂的模样……要不将其一分为二,将那黑色部分交于我,父王只需汲取白色的灵魂?”
葛温只是淡淡地笑了笑,将那灵魂举至眼前。他本来还在思考,该先接触哪一部分,可长子的话提醒了他。既然本是一体,又何须将它们分离?他马努斯敢舍弃自己的生命来换取这一次灵魂相触的机会,那他葛温身为王者却畏首畏尾,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了。
在长子担忧的注视下,葛温将那孪生灵魂与自己的灵魂相融。他背靠王座,闭上了双眼,聆听马努斯用他的生命所换来的这次沟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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