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仓冈顺手将所有的照片摊开在面前的茶几上。
这些照片皆出自手工绘的人面像,均为一个人,那便是林亦名。除了一张他的正面画像认得出是其本尊外,另外几张均经过面部化装,有的加装了八字胡或山羊胡,有的鼻梁上分别架着近视眼镜或墨镜甚至时下流行的蛤蟆镜,极易误认作他人。
“这是我昨日找人另给林亦名画的几幅变妆像。明日起,我会调用行动处大部人手,遍布各大厂矿和大学以及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,让其无所遁形,无法施展其所长。不妨设想一下,这位武汉地下党的首脑人物焉得有所作为?”“演讲”至此的周纲堂一副胜券在握的情态。
“太好了。即便抓不到他本人,但他已经成为一个起不到任何作用的死人了。”坂相忝终于投出了他的赞成票。
“不,他不是死人,他注定会甘冒风险也要拼死一搏,因为此次武汉地下党的近乎覆灭与他的工作失误有着莫大的关系,他过不了他心理上的那道坎,他一定会有所作为,而我会充分利用这一点将他缉拿到案,请相信我。”周纲堂斩钉截铁道。
——啪啪啪,室内骤然响起了仓冈的拍掌声,他颇为感慨地说:“周桑,我今天才真正意识到,你是一个了不起的谋略家,太棒了,放手去干吧,你一定会成功的。”
周纲堂谦逊道:“谢机关长夸赞,周某一定不辱使命。”
从茶几上抓起那些照片审视有顷的坂相忝问周纲堂:“周桑,这些照片可以送我一份吗?”
周纲堂立刻道:“在下正有此意,若能得到您领导下的特高课大力协助,抓获林亦名指日可待。”
“梁尚乾那边怎么样?你和他之间合作得还算愉快吗?”仓冈突然问。
“还不错,我基本事事向他请示汇报,也获得了他的全力支持。”固然有些言不由衷,周纲堂亦只得这么说。在仓冈这里,他最担心他在自己和梁尚乾之间拱火,不意自己成为仓冈制衡梁尚乾的工具。
“他这个人哪,比较安于现状,属于被动型,你推他一把他就动一下,很是伤脑筋啊。不过他的能力还是有的,办事的效率也还可以,你的加持可以侧面地促动一下他,我很期待你们的合作能结成硕果。但同时,你也要适当地把他的人拉过来为你所用。明白吗?”看出周纲堂这番心思的仓冈适时转换了语调,有些事急不得。
一场专为林亦名设计的好戏到这里就基本成型了,仓冈与坂相忝双双送周纲堂出门时,坂相忝目送周纲堂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,颇不解地问仓冈:“机关长,您对这个周纲堂的态度是否有些过于谦顺了?”
“不,你的不懂。周纲堂绝对是一个值得重用的人。”仓冈自有他的见地。
“您的这个评价未免也太高些了吧,让属下都有些嫉妒了呢。”坂相忝吃味道。
“暂且不论他具有智勇双全的过人品质,就在刚才矢口三人自扇耳光时,你看他那个劲,寻常人早就伸手相阻了,可他偏不,直看到他们扇得嘴里冒出了血才罢手。这是我见识过的中国人里真正的狠角色,足堪大用,我非常期待。”
仓冈的结束语愈发地让坂相忝无地自容。如这般夸赞一个叛降的中国人,我一堂堂的帝国军人鞍前马后伺候你这么些年究竟算什么。
不知周纲堂听到仓冈对他的这番评价会有何感想,但是,他是一个狂傲自大到不屑于旁人眼光和评判的人。
下得楼来的他径直走向自己的那辆车,黄茂德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似有话要说,他却视若不见地扭头对他说了句“这些天辛苦了,早些回去歇着吧,”黄茂德只得吞下已经到嘴边的话把车门关上,不忘加一句“您走好。”
回到酒店的周纲堂洗了个热水澡,用过餐后坐进阳台里的一张藤椅里,眼睛刚一闭上,路大鸣和宗昊的脸便撞进他的脑海。杀路大鸣若是因自己的一条命受到威胁而迫不得已,可宗昊呢?则完全出自自己的一时冲动找上门去的。他们可曾都是自己生死与共的同志和最亲的人啊,自己竟然亲手把他们送进了鬼门关,何其残忍又何其绝情,按老一辈的说法,这是会遭报应的啊!
不自觉间,他的眼里蓄满了泪欲滴未滴,却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给震得从眼角流了下来。他起身拿条毛巾擦去了泪,走向电话机的同时心里在估计,这个电话应该是黄茂德打来的。
果不其然,电话那头传来黄茂德的声音。
“是我,冒昧打扰了,我想跟您敞开地谈一次。”
“好啊,蓝天酒店三层。”周纲堂很干脆地答应了。放下话筒的他拉开房间门,矢口和几名护卫正在走廊里巡游,一见他出来,矢口赶紧地跑了过来,状甚卑微道:“周桑,有事请吩咐。”
“吩咐下去,立刻给我换间酒店。”
矢口一个深鞠躬,一句“哈伊”转身跑开。
周纲堂很清楚黄茂德要跟自己谈什么。这段日子以来,他就从没给过黄茂德一个好脸色,他和黄茂德心里均明白,自己深深地嫉恨着这个把自己陷入到万劫不复之地的始作俑者,千刀万剐不足以解恨呐。
这样的两个人如何以上下级的关系在一起共事?尤其黄茂德处在一个从属的地位。
敲门声响起,周纲堂从阳台上转过身来,矢口报告,反谍科科长黄茂德求见。
周纲堂摆了下头,依然面向阳台。
略微的脚步声停顿在他身后,黄茂德稍稍迟疑后开了口:“周,周副……”
周纲堂蓦然转过身来面带微笑道:“不好称呼是吗?同样一个‘副’字,大相径庭今非昔比呀。这几天就没听你称呼过我什么,实在别扭,就叫我老周好了。”
但见黄茂德面色愀变,“扑通”一声笔挺挺地跪了下去,可一颗脑袋仍昂扬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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